葉春妮自顧自地走著，速度雖然沒有多快，但還是與停在原地的喬喆皓距離越拉越大。

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好像調轉了。

以前總是喬喆皓邁著大步走在前，葉春妮快速踏著小步跟著身後，只要她一停，兩人的距離就會拉大。

現在完全反了，他如果不跟上來，就永遠都趕不上她。

她像是長了翅膀，隨時能從他身邊飛走，還是說，她早就飛走了。

喬喆皓小跑幾步，朝她追上來。

她耳朵沒有壞掉，喬喆皓的話一字不差地灌進她的耳朵。

他說有話想要跟她講，從昨天就在重覆這句話。可是他們之間還有什麽可以講的？

打掉孩子？還是當面告訴她，她只是他穿夠了扔在地上的衣服？

上班的早高峰，路上人流如潮，錯雜的腳步聲中，她居然還能分辨出他慢慢靠近的那個聲音。

她越發痛恨自己，都在這個時候了，對他的一切竟然還這樣敏感和在意。

一時間，她失去了理智，沿著人行道往左邊轉去，中年男人騎著電動車飛快駛來見到突然出現的身影連忙剎車卻還是要來不及。

喬喆皓著急邁著大步一把將她攬在懷裏，身子不可避免地撞在電動車上，沈沈地往地上倒去，懷裏的葉春妮未能幸免壓在他身上。

他背部著地，高高昂著頭才能避免頭部受到重創，但是雙手抱緊了葉春妮，右手肘支撐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

旁邊幾個路人幫忙攙扶起來，葉春妮小臉煞白，嘴唇毫無血色，呆站在原處，動都不動。

喬喆皓肩背處疼得厲害，手肘擦破，帶血的肉都露在外面，他查驗著傷處，瞟一眼怔在原地的葉春妮。

按理講，剛才她的身子被自己完整地護住了，應該沒有受到一絲損傷，是嚇到了麽？

他站在葉春妮面前，垂下頭，撩開她的頭發，把雜亂的都別在耳後，輕聲問：“你是有傷到哪裏麽？還是嚇壞了？”

眼淚吧嗒吧嗒流下來，止都止不住。

喬喆皓一下子慌了，笨拙地給她擦著。

“很快就要達成你想要的結果了。你現在滿意了吧？去醫院……”葉春妮捂著肚子彎下腰，雙眉緊緊擰在一起，痛苦的汗水混著淚水淌下，滴在她的小下巴上。

“你……肚子不舒服？”喬喆皓絆絆磕磕地問道，焦灼感一波更勝一波。

葉春妮勾唇冷笑，仇恨的目光看向他。

喬喆皓打橫抱起她，站在路邊著急攔車，嘴裏念念有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在說些什麽安慰的話語。

葉春妮就這麽冷冷地看著他，眼角的淚從來沒有停止過。

她前幾天剛做過產檢，各項指標都比上個月好很多，她都以為這個孩子可以安全無虞地誕生了。

喬喆皓就是晴天霹靂，只要他出現就能給她帶來災難。

現在好了，他要得償所願了。

她的命運從來就不由她主導，她想要挽留的她想要護住的都留不下，他不想要留下的看來註定留不下。

那滾燙的淚珠滴在他的胳膊上，滲進皮膚裏，要痛到心裏去。

喬喆皓從未發覺自己是這樣愛她，就這樣抱住她，看著她不停滾落的淚竟然會這樣心疼。

他胳膊肘上的血蹭在她的白色衣服上，是觸目驚心的紅。

好不容易攔了車，一路上喬喆皓又跟葉春妮講了很多，例如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例如他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她們母子倆，例如他不會再讓她在外面吃苦……

昨晚坐在門口打好的草稿最終還是沒有用得上，生活每天都是現場直播。

葉春妮面色冰冷，眼睛像口永不幹枯的泉，眼淚源源不斷往外湧出，喬喆皓粗糲的拇指給她擦去卻又出現，如此循環反覆。

喬喆皓說的話，她一個字兒都沒有聽見，整個人沈浸在巨大的悲傷和恐懼中，心裏是一陣陣的抽痛，卻在抽痛中得到了一丁點兒的釋然。

這個孩子如果沒了，她跟喬喆皓就徹底沒了關聯，她就再也沒有軟肋了。

嬌小的她抱在懷裏，那擦不幹的眼淚讓他心慌，那緊閉起來不回應的嘴巴讓他心慌，那慘白的面容和定住的神情讓他心慌，那蓄滿淚水的眼眸中發出的寒光讓他心慌。

抱著她健步如飛，仿佛懷裏的她沒有任何重量、輕如羽毛。

事情還沒有達到葉春妮所想的那般糟糕。

B超檢測胎兒尚有正常的心跳、發育未曾終止，醫生建議進行保胎治療，留院觀察幾天。

這樣的結果並不能讓葉春妮沈重的心情得到絲毫緩解。

剛才一路上，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甚至都能接受這個孩子不在了。可醫生給了她最後一絲指望，就意味著她還要繼續以前的生活。

還要為保住這個孩子跟喬喆皓鬥智鬥勇，還要為了撫養這個孩子勞心勞力。想起這些，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疲倦，那些支撐她強大下來的動力似乎全都消失不見了。

護士要把她送進普通病房，喬喆皓固執地要了僅剩為數不多的單間。

嘴角有一絲不經意的笑露出，是悲慘絕望到盡頭那種。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他還是沒有死心是麽？單人間更方便勸服她，她也更加孤立無援對麽？為什麽不直接把她推進手術室，讓醫生把這個命途多舛的孩子拿走？

病房裏，白白的墻壁、白白的燈光、白白的床鋪，過分的清冷，也過分的刺眼，葉春妮緩緩闔上雙眼，有他的世界她不願意面對。

喬喆皓身上的傷沒來得及查驗一下，擦破的傷口也沒來得及處理一下，進進出出一趟又一趟，來回都是小跑著，T恤又濕了一次。

先去辦好住院手續，又跑出去買了基本的日用品和換洗的衣物，很快大汗涔涔地抱了一堆東西回來，剛放下又給她打來熱水擰了毛巾要幫她擦拭，還想幫她換掉臟衣服。

他沒有照顧人的經驗，更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這樣的事情真的是頭一次做，他想要竭盡全力。

手剛碰到她肩頭，就有仇恨的目光射過來要刺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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